“满洲第一美人”，为何沦为“黄金剩女”？｜文史宴
以下文章来源于文史博物苑 ，作者林硕
文/林硕（国家博物馆）
文章发表在《长春市委党校学报》2018（4），原名《叶赫逋婚与“叶赫氏不得备椒房”考述》，有改写
叶赫贝勒那拉氏，《独步天下》剧照
明代中叶，叶赫纳喇·布寨图谋称霸海西女真（扈伦四部）乃至整个满洲，反复利用自己的女儿——被誉为“满洲第一美人”的叶赫纳喇氏，展开了一系列“骗婚”活动，在女真诸部之间挑起战端，从中渔利。
叶赫贝勒那拉氏
《独步天下》剧照
在小说《独步天下》中，这位拥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子，拥有一个冗长却十分洋气的名字——叶赫纳喇·布喜娅玛拉。
叶赫纳喇·布喜娅玛拉
《独步天下》剧照
然而，在《明史》、《清史稿》等官方文献里面，从出现过“布喜娅玛拉”这个非常洋气的名字。那么，历史上是否查无此人呢？这还要从“叶赫纳喇”这个姓氏说起。
《延禧攻略》中的舒妃叶赫纳喇氏
“纳喇”是最古老的女真族姓氏之一，又写作“那拉”、“纳兰”，均系满语Nara的音译。
早在金代，“纳喇”就被列为“白号之姓”，系尊崇的贵族姓氏。譬如《金史》中出现的纳兰绰鲁、纳兰忔荅、纳兰胡鲁剌等人。金政权灭亡后，“纳喇氏”继续在白山黑水间繁衍生息，其中有一支生活在叶赫河两岸（今吉林省四平市境内），被称为“叶赫纳喇”。
除叶赫部之外，海西女真的另外三部（哈达、乌拉、辉发）亦有以此为姓者，分别被称作“哈达纳喇”、“乌拉纳喇”和“辉发纳喇”。乾隆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就是辉发纳喇氏。
《延禧攻略》中的辉发纳喇皇后
公元十六世纪前期，叶赫首领褚孔革及其子孙分别在叶赫河两岸修建了东、西两座城寨。
其中西城兴建较早，被称为“叶赫老城”或“夜黑寨”，城主被称西城贝勒。东城则是褚孔革的长子——叶赫纳拉·台柱兴修，故称“台柱寨”，城主为东城贝勒。这种少见的并行领导体制被称为“叶赫两贝勒”。
叶赫古城遗址
洎布寨、纳林布禄堂兄弟继承贝勒头衔，叶赫不仅兵强马壮，更善于利用联姻关系：不仅控制、操纵哈达部的首领猛骨孛罗，更运用“聘女”之计杀死劲敌歹商，在争夺扈伦盟主的战争中脱颖而出。
复建的叶赫城，今吉林省四平市
到1591年（明万历十九年），叶赫基本实现了“以强为霸”的战略目标，取代了哈达部成为盟主。
正在布寨、纳林布禄弹冠相庆之际，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依靠古出（满语Gucu）为骨干组成的军功集团已逐步统一苏完、栋鄂以及完颜等部，北上与叶赫争锋。
古勒山之战是努尔哈赤人生中的一次大考验
1593年（明万历二十一年），叶赫两贝勒纠集哈达、乌拉、辉发以及蒙古科尔沁诸部三万人马，号称“九部联军”征讨建州女真，与努尔哈赤在古勒山爆发“癸巳大战”。
《满文老档·太祖大败九部兵》
是役，叶赫西城贝勒布寨落马身死，东城贝勒纳林布禄侥幸逃回。
为了弥合与建州部的关系，1597年（明万历二十五年）春，布寨之子布扬古再次使出“联姻”手段，将其妹许配给努尔哈赤。这便是《满文老档》所载“乃为亡国而生”的“叶赫老女。
尽管史料中并未留下“叶赫老女”的名字，但其姓氏无疑是“叶赫纳喇”。
作为西城贝勒布寨的掌上明珠，叶赫纳喇氏自九岁就引来群雄逐鹿、竞相下聘，相继与各部贝勒订立婚约。
叶赫明珠——布喜娅玛拉
《独步天下》剧照
名列征婚名录之上的部族首领依次是：歹商（女真哈达部）、布占泰（女真乌拉部）、努尔哈赤（女真建州部）、孟格布禄（女真哈达部）、拜音达里（女真辉发部）和莽古尔岱（蒙古喀尔喀部），所谓“一生六嫁”。
此外，坊间亦有老女七嫁之说，实际上是七次婚约。造成这种传言的原因，是她曾经先后两次许配给布占泰。
可悲的是：被誉为“女真第一美女”的叶赫纳喇氏，为了父兄和部族的利益，深陷于政治婚姻的旋涡之中，直到三十三岁方才出阁远嫁，以致于在史籍中留下了“叶赫老女”称谓，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“黄金剩女”。
在不同的典籍当中，“叶赫老女”的称谓亦不尽相同。在《清史稿·布扬古传》中，她被称为“布扬古女弟”。在《明史纪事本末·辽左兵端》将她记作“北关老女”。在《明神宗实录》里又被写成“白羊骨老女”。
上述现象，反映出当时关内汉族对关外女真各部知之甚少，甚至连满蒙地区广为传颂的佳人芳名也未知悉，仅仅称其为“布扬古女弟”，或“白羊骨老女”（“布扬古”的另一种音译）；而后者显然是混淆了布寨、布扬古父子的关系，才错把叶赫纳喇氏误作布扬古的女儿。
叶赫纳喇 · 布扬古
《独步天下》剧照
至于《明实录》将其记作“北关老女”，则与辽东马市有关。
明代自永乐朝既已在开原设立马市，此后又陆续在抚顺、清河、叆阳和宽甸增设，成为汉族和女真族之间互通有无的重要交易场所。汉族主要使用盐、米、布帛、耕牛同女真各部交易马匹、人参、貂皮、蘑菇、松子、蜂蜜、东珠等等。
抚顺马市遗址
辽东马市一处设在镇北关，地点位于开原城东；另一处则在广顺关，位于开原城偏南。相对而言，镇北关比广顺关互市偏北，故前者称为“北关”，接待叶赫部；后者称为“南关”，主要面向哈达部。
为行文之便，明政府便以“北关”指代叶赫部，“南关”指代哈达部。因此，《明实录》中才会出现“北关老女”的叫法，实际上与“叶赫老女”是同义词，均指背负了“不祥之名”的布寨之女。
对叶赫逋婚忍无可忍的努尔哈赤
然而，叶赫部绝非诚心嫁女，而是一再逋婚，拖延婚期。忍无可忍的努尔哈赤终于在1619年（明万历四十七年，后金天命四年）率领代善、阿敏、莽古尔泰以及皇太极等四大贝勒兵临叶赫城下。
来势汹汹的建州大军先后攻破了东、西两城，收编精卒万人。东城贝勒叶赫纳喇·金台石（又写作“金泰熙”）拒绝了外甥皇太极的劝降，负隅顽抗。一方面，他命手下纵火焚城，造成自尽的假象。另一方面，自己趁着火势大炽，企图乱中突围。
最终，金台石的拙劣伎俩没能瞒骗努尔哈赤，在途中被建州士兵俘虏，缢杀而死。临刑之前，他仍咒骂不止：“我死之后，即使叶赫部只剩下一名女子，也要倾覆建州”，即“亡建州者必叶赫”的由来，亦被称为“叶赫的诅咒”。
建州部与叶赫部绵延三百年的恩怨情仇，至此拉开了序幕。待到顺治、康熙两朝，清军入关，定鼎中原，爱新觉罗与叶赫纳喇两大家族的纷争，逐渐由军事对抗转化为朝堂政争。
|
